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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都是癌症患者!

来源:    发布日期:2014-08-27 09:47:26   阅读量:0

  现在,“防癌体检”成为时髦,甚至很多地方,由政府部门推出了所谓“防癌体检套餐”。其实,很多“筛查”或偶然发现的癌症,只是病理学检查意义上的“癌”,并不能算是临床上所说的“癌症”。这些病理学上所称的“癌”,很多并不会对人体的健康或寿命带来损害;如果进行足够多、足够灵敏的检查,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癌症病人。

  一项震惊世界的伟大发明

  2022年10月8日,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揭晓。中国的物理学家杜契和生物学家杨梅夫妇,因发明“细胞代谢计算机断层成像”技术,荣膺该奖。杜杨夫妇,成为第四对分享诺贝尔奖的伉俪。

  这项发明,中文简称为“西马成像”,它的原理很深奥,但可简单地说,人体内的细胞,发生基因突变,转变为癌细胞后,其不同的组分,如细胞膜、细胞核和各种细胞器,包括内质网、线粒体、高尔基体等,在能量和物质代谢上,会发生复杂微妙,但却有规可循的改变。杜杨夫妇耗费十载时光,历尽艰辛,终于发明了一套精巧的仪器,可以捕捉到癌变细胞的代谢改变信息,并通过计算机成像技术,将一团团,甚至一个个癌细胞,绘制成一幅幅绚烂而狰狞的图像,直观地显示在电脑屏幕上,即使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外行,也可一眼识别。

  “西马成像”是医学史上划时代的伟大发明,是一项完美的诊断技术。说其完美,是因为这项技术,对于全身各部位癌细胞的检测,“灵敏度”和“特异度”都接近100%,或者说,采用这种诊断方法检查癌症,既不会出现漏诊,也不会出现误诊。而且这种诊断方法,没有任何痛苦,也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伤害。

  全世界都为这项发明激动不已,中国更是为之举国狂欢。2022年,中国人扬眉吐气、喜事连连。年初国际权威机构发布的统计显示,中国GDP超越美国,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;更让国人兴奋的是,杨杜夫妇又摘下了当年的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桂冠。2022,虎虎生威,虎年吉祥!

  惟一的波澜,是国家健康部和新成立的国家中医部,发生了短暂而尖锐的争议。国家健康部认为,“西马成像”是中国人为现代医学做出的一项伟大贡献,而中医部发言人则庄重指出,这是我国传统医学“治未病”理论结出的辉煌成果。媒体进行了全民投票调查,绝大多数人都认同,“西马成像”是“中西医结合”的成功典范。争议就此停息。

  疯狂的癌症体检产业

  荣誉接踵而至,头衔纷至沓来,杜杨夫妇不为所动。他们悄悄搬迁到云南的一个边陲小镇,用所获奖金购置了实验设备,潜心于“躁狂抑郁症”的分子生物学机制研究。但风投界沸腾了。投资家们一夜之间,集资百亿,成立了“西马成像公司”,一月内即生产2000余台“西马成像仪”,国家有关部门也以空前的效率,迅速批准上市。“西马成像公司”很快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企业。

  医疗产业界更是欢欣鼓舞。其时,政府为老人、儿童及贫困人员提供免费医疗,其他人则由雇主或自行购买医疗保险,绝大多数人都不用为医疗费用操心。私立医院已成为主流。医生、护士们大多选择了自由执业。医疗诊所遍布城镇大街小巷和各个村落,整洁而温馨。红包是过往的记忆。医患之间和蔼热情。由于政府痛下决心,严格限制烟草的生产和销售,广泛宣传烟草的健康危害,吸烟者为数寥寥,且心脑血管病得到良好的控制,国人男性和女性的预期寿命已分别达到85岁和80岁。癌症已成为最常见的慢性病。虽然“靶向治疗”已在各种癌症中普遍应用,新的癌症治疗方法也层出不穷,但总的效果却仍然令人失望,人们依然谈癌色变。

  “西马成像仪”的发明,犹如冬日的暖阳,驱散寒雾,荡涤阴霾。各家医院,甚至很多诊所,都很快设立“西马诊断室”。男女老幼,纷纷前来检查。几乎每个诊断室外,都排起了长龙。在公众的强烈呼吁下,“西马成像”检查,被纳入了基本医疗保险,每个人都不必为此项检查自掏腰包。

  西马成像检查的灵敏度果然名不虚传。前来检查的人们,都得到了先是意外,然后是意料之中的惊恐或惊喜。惊恐的是,几乎每个人,站在电脑屏幕前,都能清楚地看到,在自己身体的某处,或肺部,或肝脏,或胰腺,或乳腺,或前列腺,或子宫,或睾丸,或其他部位,或多个部位,呈现着那绚烂而狰狞的癌细胞图像;惊喜的是,西马成像,这伟大的发明,找出了他们身上的癌细胞,挽救了他们的生命。啊!伟大的西马成像!

  媒体对西马成像检查的关注,甚至超越了当年卡塔尔举办的世界杯足球赛。偶尔会有报道,某市的张三,某村的李四,竟然全身都未发现癌细胞!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迹!但更多的报道,是不断创新的记录:出生才2个月的男婴,发现了前列腺癌;124岁的老奶奶,发现了子宫内膜癌;一位敬业的技师,连续工作142小时,为866位患者,提供了西马成像检查。

  器官切除成为了时尚

  外科、妇科、耳鼻喉科的诊室前,也排起了长队,人们手持西马成像报告单,前来等候手术。他们急于切除那潜伏着可恶的癌细胞的肝叶、肺叶、肾脏、甲状腺、前列腺、乳腺、鼻咽或声带。政府颁布紧急法令,手术的先后,应在警察或公证部门的监督下摇号决定,以杜绝后门手术。麻醉师夜以继日地工作,手术室一床难求。但最为紧迫的是,手术医师极其短缺。

  好在科学的进步如此神速!手术机器人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冒出。肝切除机器人公司、肾切除机器人公司,甚至还有脑垂体切除机器人公司、颚咽手术机器人公司。机器人做手术极其专业,其并发症的发生率,甚至低于最优秀、最知名的专科医师。

  器官切除成为了时尚。亲朋见面,或者微信交流,最先谈论的是各自切除了哪个或哪些器官,器官的哪个或哪些部位,是那个公司生产的机器人所做的手术。女人们则会私下交流,在哪家医疗机构做乳腺手术后,外形保持得最好甚至更加挺拔。甲状腺、子宫、胆囊和前列腺,被评为最为可有可无的器官。

  “西马成像仪”带动了整个健康产业,健康产业又催生了许多相关产业。婚庆公司甚至旅游公司,都纷纷转行,为器官切除者们举办“进院礼”或“出院礼”。经济一片繁荣。国民生产总值节节攀升,仅癌症器官切除术的费用,即占其中的30%。全民额手称庆、举国喜大普奔。

  被淹没的反对声音

  长城内外,大江南北,西马成像检查和器官切除手术,如火如荼。但渐渐地,也出现了一些另类的声音。

  先是有些人在网上发帖,提出他们的困惑:对于一项如此 完美的检查,为什么其他国家,特别是欧美国家的卫生管理部门、学术团体,在推广上却如此谨慎?他们组织专家学者和民众代表,就西马检查的应用,进行了无数次辩论,许多政府官员、议员、律师、甚至癌症患者和他们的家属,都热衷于这些辩论。很多国家的公共卫生部门及癌症学会,甚至一次次发出警示:普通人采用西马成像进行全身癌症筛查,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;依据西马检查结果进行手术,更应慎之又慎。但这些另类的声音,听起来如此荒诞无稽,很快便被愤怒的网民们的口水所淹没。

  其后,有一些医生、流行病学者,甚至据说还有些卫生部和中医部的官员们,私下里表达了对西马成像检查和器官切除手术的担忧。担忧的理由,各不相同。

  卫生部的官员们,是因为器官切除手术的广泛开展后,医疗纠纷和投诉迅速增多,原本和谐的医患关系重又日趋紧张;中医部的官员们,则认为器官切除不符合先圣们的教诲,癌症早期,完全可采用中药调理,无需大动干戈。他们提出,可组织中医专家,针对不同器官的癌症,制定不同的专方,全体国民,可各按所需,照方抓药,长期调理,如此才是“治未病”的应有之义;有些医生因工作量大增,不堪负担,忍不住偶尔埋怨;流行病学者们担忧的理由,则听上去晦涩难懂。他们说,虽然癌症的筛查,有100多年的历史,虽然癌症的早诊早治,从直觉上顺理成章,也在相当长时间内被奉为圭臬,虽然有些癌症筛查,如子宫颈癌的筛查和大肠癌的筛查,确实降低了这些癌症的死亡率,但大多数癌症筛查,并无益处;他们说,采用西马成像筛查癌症,到底利多弊少,还是弊少利多,应采用严格设计的科学研究进行评价。他们说,早在10多年前,就有很多国外专家提出,应对癌症“重新定义”,因为很多“筛查”或偶然发现的癌症,只是病理学检查意义上的“癌”,并不能算是临床上所说的“癌症”,这些病理学上的“癌”,很多并不会对人体的健康或寿命带来损害;他们还说,其实早在20多年前,就有人预测:你没有被诊断为癌症,只是因为你没有进行足够多、足够灵敏的检查。这些私下的议论,只是在一些小圈子里偶尔流传,如泥牛入海,很快便湮没了。

  奇怪的“癌伴协会”

  真正引起了一些关注和反响的另类声音,来自西马检查仪的发明者杜契和杨梅夫妇。他们隐居于青山绿水怀抱的小镇,享受着研究带来的快乐。但西马成像仪对同胞们生活产生的如此重大的影响,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,也使他们越来越感到不安。他们是“循证医学”的坚定信仰者,他们觉得西马成像仪的滥用,完全违背了他们研究的初衷。他们反复给卫生管理部门去信,提出了他们的担心,但却从未得到明确的回复。

  最后,他们只好购买了一份地方报纸的整个广告版面,郑重地发表了一份共同声明,呼吁医学界和全社会,对西马成像仪的使用,秉承科学的精神,进行冷静的讨论、反思和研究,审慎地界定其适用人群,客观评价其潜在风险。

  杨杜夫妇的声明,终于产生了一些影响,学术刊物上,有了些关于西马成像仪使用利弊的零星讨论。有一部分人,响应杨杜夫妇的号召,抵制西马成像仪检查。他们组成了一个小团体,取了个古怪的名字,叫做“癌伴协会”,定期聚会。但和“自闭症协会”、“同性恋协会”的成员们一样,他们被大多数人看作是一群可怜的怪物。但让他们略感宽慰的是,“癌伴协会”的成员数,在缓慢但却稳定地增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