撰文/易铁 编辑/刘昭

求职少年李文星误入传销组织溺水身亡，引发社会广泛关注。无独有偶，湖南长沙南方职业学院大二学生林华蓉于8月4日在钟祥市一小河内溺亡，据警方介绍，林华蓉生前身陷传销组织，曾被非法拘禁。

连续曝出的恶性事件将屡禁不止的传销骗局再次带入公众视野，国家工商总局、教育部、公安部、人社部等四部门发出通知，将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传销活动专项行动，严厉打击、依法取缔传销组织。

天上并不会掉馅饼，可为何如此多的人飞蛾扑火，迷恋传销，甚至会知错而为?传销阴霾为何总是挥之不去?无论是异地传销、网络传销，抑或非法集资类传销，其群体心理都可以作为社会学研究课题。传销群体集中了各种群体心理的负面元素，反映当下社会现状，直接标注了道德沦丧的惊人速度和尺度。

▲如今传销已经利用招聘、找工作作诱饵，盯上了学生这个群体

假币转手心理

绝大部分参与传销的人，在经历初期的亢奋后，多少都会意识到有种被套牢的感觉，但是一方面基于投机心理，更主要的是难以面对经济损失，这种现象尤其集中于高额入门费的传销种类。比如流行南方各省份的资本运作异地传销，其入门费就6.98万(去除返还后5.08万)，叠加家人重复投入成本，总体损失十几万甚至五六十万之多，脱离传销首先面对的不可承受的经济损失，很多参与者进退两难。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心理，如同自己不小心收到一张假币，往往一心想办法把这个假币花出去减少自己损失，这是普通人的常见心态。

将自己的损失通过伤害他人转嫁出去，而忽略道德修养，在转手这张假币的同时，还必须告诉被转手的人，这张是真币你要相信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。而在转手过程中，相当一部分人因为长期身处传销洗脑环境，意志薄弱，在价值观扭曲的状态下，推销出去第一张假币，紧随而来的赌博心理会令其推销第二张假币，知错而为，导致越陷越深直至无法自拔。

博傻理论之下的赌博心理

当传销参与者操作一段时间后，多少都会意识到风险性，也会观察周边环境判断风险系数，评估个人风险，激励会令其产生“博一次”的投机心理，这种心理在低投入门槛的网络传销中大面积流行。偏向虎山行的行为，会令参与者进入第二个情绪亢奋期，由此引发诸多“有胆有识者的机会”之类的投机心理。

笔者个人通过各种渠道接近各种网络传销群体，在资深传销人员中，大量存在着明知是传销而继续热情参与的人。其中以网络资本运作最具代表性，其传销模式极其肤浅，稍有常识者均可识破为传销骗局，而且大部分参与者，均清晰知道为传销。人员发展对象重点放在从异地传销中处境两难的人群，利用这个人群急于翻本的心理，发展下线。基于此类人群长期被封闭洗脑反应迟钝，拉到一个赚一个，拉到两个赚一双的心态，典型至极的博傻心态。

譬如其中最为经典的谬论“这么多傻子不骗，别人会骗的他更惨”，这种心态驱使之下，偏向虎山行的老传销分子群体，不停转战于各个传销网络中，一次又一次运用“成功学”欺骗老百姓。而这些人，往往不具备操盘经验和网头带团队经验，是所有新种类传销快速泛滥的盲从者和主力推手，在表面上极尽所能将自己包装成各种善良和成功人士，而其价值观与主流社会相差甚远。在法律层面上来说，这个特定人群却恰恰为组织领导传销罪打击范围之外的人员，由此可见，网络传销的此起彼伏中，潜伏了多少博傻心态的传销赌徒，成为一个又一个传销高潮隐形的推手。

博傻心态在网络资本运作一类传销中，因为其下线发展基于陌生网友，表现的最为突出。对家人朋友，有些人还尚存理智潜意识中觉得不妥，但是对陌生网友则是无所不用其极，彻底抛弃道德伦理，肆无忌惮地践踏社会诚信。

长期处于充斥各种“赚钱”“成功”的扭曲小环境，趋利避害的本能，为洗脑留人不断地重复谎言，形成极度自私自利，善恶不分，纯拜金主义的价值观。与此同时，标榜为偶像的伪正义网头、道德典范或者成功者，与团伙内部的排他性心理结合，进一步降低群体智商。

传销团伙的群体排他性心理

排他性，在异地传销中表现最为突出，也是传销暴力的思想根源。稳定群体认同感和归属感，维持现有传销成员不流失，才能保证继续发展新的下线，这是传销团伙的最重要的“工作”。任何可能改变传销团伙成员现状的言辞、新闻、电视、个人行为、实业引导、工作推荐，甚至亲情感化，均会被传销团伙排斥。进而发展为对每一个主动接近的外人，均抱有强烈的防范心理。

在低素质异地传销团伙中，走一个人往往会影响一群人甚至团伙崩溃，传销网头煽动怂恿团伙中的中青年成员，付诸武力解决“留人”问题，美其名曰“给机会看懂机遇”或“保护家人”。从而我们能在新闻见到此起彼伏的传销暴力行为，甚至疯狂到殴打执法人员，冲击执法机关的群体暴力事件，给社会管理造成巨大的安全隐患。

在个体行为中，排他性思维体现在对金钱的执迷不悟，知识和常识匮乏的人被传销团伙洗脑后，认为这样好的赚钱机会错过不会再有(常见洗脑手法)，思想中因为初期洗脑后的高度亢奋情绪，任何亲友阻止其参与传销，均会被其认为是“断财路”的行为，进而引发各种断绝关系、离婚等行为，极大地破坏了家庭和谐。

目前很多传销团伙在洗脑初期，面对可预知的家庭成员反对，提前给被洗脑者打预防针，譬如异地传销语“夫妻两个如果有一个人不认可很可能会离婚”“如果你觉得选择对了就不要在乎家人看法”“等赚钱后家人会理解你”“赚钱以后用钱砸他”，尽管传销团伙不会怂恿直接抛弃感情和伦理，但是在新进参与者心中先打下一个伏笔。参与者如果一旦因传销导致争吵丧失理性，其潜意识浮出后就会选择断绝关系和离婚，从而彻底践踏和谐社会的最基本伦理道德底线，各种因传销产生的悲欢离合由此不断上演。

不间断的重复心理暗示

初期接触传销时用的亢奋激励等，只是为了让参与者丧失判断力掏钱买单。而参与传销后需要持续性的“精神食粮”用以维持传销群体的“积极向上”情绪。来自外界嫁接、断章取义的洗脑素材不够的时候，每间隔一段时间，群体亢奋情绪降低之时，传销团伙会在身边寻找各种素材，经过传销群体的口口相传，短信传播，以讹传讹，形成了一些别具特色的特征性洗脑素材。通过郑重其事地宣称各种洗脑素材，给人制造真实、隆重的感觉，让盲从者心服口服，死心塌地相信传销歪理邪说。

每一个经过包装和嫁接，甚至凭空杜撰的“合理合法”的证据，在其对应的传销群体中，令整个传销人群“群情激奋”。其中最为典型的案例就是《北部湾集结号》，其编纂者利用取巧手段将该画册进入广西各地新华书店销售牟利，一时南宁北海洛阳纸贵，购买者全部都是异地传销人群，单单因此书误导而进传销的人，笔者粗略计算仅广西就有数十万之众，现如今尽管地方政府及时宣布其为非法出版物，地方媒体反复曝光，依旧有书店和地摊小贩为牟利进行私下销售，甚至又有牟利者尾随其后编造了一个《北部湾畅想曲》当做续集，足见这些传销精神粮食对精神控制的作用。

再比如广西传销中关于《焦点访谈》“老总复制的秘密”的无知解释，居然在一个视频中能找到二三十个所谓的漏洞，甚至连播音员正常的微笑都被解释为国家暗中支持的暗示，无知“悟性”捏造出来的洗脑素材，令旁观者对这种毫无常识的愚蠢无从下手，望“传”兴叹。

具备法人资格的网络传销和非法集资类传销，更多时候通过不间断的媒体炒作，来维持这种心理暗示。各种炒作概念的新闻，与基层领导合影、讲话、会议，更有甚者为炒作绕着弯子请领导、专家讲话，参与座谈会、茶话会，找媒体做广告或广告性质新闻，自己开个会给自己公司老总戴上这样那样的名人头衔，花招儿之多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，防不胜防。笔者经常被这种炒作吓一跳，还以为自己调查不够缜密判断错误。

个体行为中的心理暗示，则是通过不断强调成功人士，不断用金钱包装刺激参与者，对脱离群体者不间断地保持短信、电话联系传递心理暗示素材，以维持亢奋情绪。所以在阻止家人参与传销的过程中，切断和传销团伙的联系是非常重要的因素。

法不责众的潜意识群体心理

缺乏独立思维，群体意识中的盲从心理之下，在进入传销团伙后，为了互相“取暖”鼓励取得安全感，极力鼓吹“法不责众，这么多人要是都当做传销打击了，那国家不就乱了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做传销呢，都是傻子吗”。这种心态非常切合老百姓的思维方式，在传销群体中来回碰撞不断强化，在各大类传销群体广泛流行。一旦执法部门采取行动打击传销，高封闭洗脑环境、低素质传销团伙在这种潜意识和维护团伙完整的惯性下，亢奋情绪就会激发恶性群体事件。

异地传销中，尤其以众所周知的几个大规模传销聚居地为代表，传销团伙在各种公众场合聚集、洗脑、开会，宛如一个常态的社会群体。久而久之，就会形成一个完整的传销产业链条，早餐店、饭店、桑拿、理发店、超市、电信缴费厅、菜市场、夜市、书店、地摊儿，传销参与者在各个角落均能得到有意无意的洗脑配合，营造出一个“和谐”的小环境氛围，而对外界则整体性地制造出人气旺盛、经济繁荣，形成嗜血的城市经济发展模式。

在网络传销和非法集资类传销中，尤其是具备合法法人身份的案例中(世界通、太平洋直购、蝴蝶夫人、美亚国际为典型案例)，传销网头通过大规模发展成员，妄图通过人数众多，基层政府对群体事件的维稳心理，绑架执法意志。同时利用地方政府官员急于发展地方经济，解决就业压力的心理，欺骗相关领导炒作新闻，捆绑上各种地方政府支持的光环，令地方基层执法操作投鼠忌器。其阴险奸诈足以令所有经济犯罪类型黯然失色，严重违背了法治社会基本信条，破坏社会的和谐稳定。

希望本文能对读者、社会工作者、执法者、传销参与者家属提供帮助，也希望那些还沉迷其中的人，能够戒除精神毒瘾早日重回家庭怀抱;至于那些用正确的心态和方法，去做错误的事情而南辕北辙的人，留好一个回家的台阶给他，他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偏执狂。笔者相信如果给这些人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，绝大部分人不会选择传销，即便是那些在传销里捞到钱的人，也是如此。

(本文内容转自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，有所删减)